娇艳掌柜被心上人迷晕,送到新科状元床上后,彻底黑化了
我被心上人灌下晕药,送到了新科状元的床上。
一年后的雨水,我被人毒死,扔进枯井之中。
死前,我竟然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1.
我再醒来的这日,是雨水。
手中算盘扣得愈发急促,我知道,再过一刻钟,遭到山贼掳劫的顾璋就会奄奄一息地晕倒在客栈后院。
而我赶在下雨前去收晒在后院的册子,接着发现半身血的顾璋昏倒在门槛前。
“我本万念俱灰,却得见姑娘素衣清透,擎伞而来,那一刻的摄魂夺魄至今未敢忘。”
等顾璋伤好后,他会一身月白长衫立在小院杏花下,在春日微风中,与我认认真真一揖,认认真真倾诉思慕之意。
杏花簌簌,不及他弯眉。
可我已不再会措手不及,脸颊通红了。
“小二!你去把后院的门关严实了,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进来,顺道把晒着的册子都收了。”
“得嘞。”
这一世,没有必要再相遇了。
我身子仍不住颤抖着,想要撑伞到客栈门口走走。
失魂落魄间,却意外在门口与一人撞在一起。
我合上雨伞,撞上散乱发髻中,清亮又倔强的一双眼睛。
怎么会是他——
前世一碗汤药将我灌晕,就是被送到了此人床上——新科状元,褚徐行!
2.
“我与殷掌柜曾有一面之缘,不知掌柜可还记得?”
这是前世,褚徐行与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那时我又羞又怒,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,只能裹紧被褥缩在床沿,警觉盯着屏风那头的他。
钗环尽卸,让我无法自尽。衣衫尽褪,让我无法奔逃。
屏风上画的是青绿山水,褚徐行立在一侧,我只能看到他微微的轮廓。
我咬着牙关,“若是此前对大人多有冒犯,全是民妇的错,还望大人不要怪罪,可以放我……放我回家。”
屏风后的身影微动,说出口的,却是:“别怕。”
接着,他的声音清凌凌的,像是在叙述一段寻常往事。
“白日里我只问了顾少卿一个问题,他便把你送了过来。如此行径,你还觉得他是你的良人吗?”
“你问了他什么?”
“你的名字。”
“什么?”
我听见褚徐行虚浮的笑意:“我问了他,你的闺名。”
我还未反应过来时,褚徐行便走了。
而后便是丫鬟们静默而入,为我梳洗,再将我恭敬送出府,全程噤声未发一言。
可后来没过多久,褚徐行便离开京城上任他处,等他风风光光再升一品归来时,我的白骨早就不知在枯井内被虫蚁爬过多少回了。
是以我万万没有想到,重来一次,我竟和他在这样狼狈的春雨下相遇。
3.
“这位掌柜,我是待考举子,风雨忽至,我只有这一身妥帖衣衫,可否借贵地避雨?我可题字相还。”
今世今生,攻防瞬间逆转,我是俯视褚徐行的那个。
窘迫的青衫书生昂首低眉,任我打量。
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。
我眼眉一弯,笑了。
行人躲雨匆匆,见我未发一言,褚徐行作揖要离开。
我喊住他:“不用题字,麻烦。你端端正正,漂漂亮亮地写下我的名字就好。”
我提着衣裙走到褚徐行身边:“殷宓。记好了,我叫殷宓。”
潇潇春雨幕,褚徐行霍然抬眸,我望见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惊艳。
4.
我为褚徐行安排了一间厢房,并让他替我收拾院中的古籍,以抵房租。
这本是我与顾璋相处的情景。
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,顾璋指着书中我别扭的题字处,温声道:“殷姑娘,这里有个小错漏。”
月白发带在晨熹微风中摇曳,我忽的希望顾璋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,此念头落地便生生不息。
这一世,我只想逃,越远越好,死生不复相见。
小二回来,满脸疑惑:
“掌柜的,我把书收好正要去关门时,见林府的马车驾过去了,再一看后院的门槛,好大的一滩血!”
前世被投入井中的画面突然闯进脑海——
整个京城,只有一家姓林的贵人。
前世将我毒死的,顾璋的正室,林沅。
顾璋曾许我八抬大轿进门,却怕我商贾贱籍损他仕途,便与我商量暂缓婚事。
可只半年的功夫,他就风风光光地娶了礼部侍郎之女林沅。
我与她有三分相似,城中曾有我是林侍郎私生女的传言。即便我有意平息,却难敌众口,加之此事为客栈招揽了不少生意,我便渐渐不再理会。
是以她进门时,我却有种,报应来了的感觉。
娶妻那日我悄悄去了正院,只看见寂寥月色下,喜袍红的扎眼的顾璋落寞地坐在院中石凳上,一壶又一壶,报复性地灌自己酒。
他身后,自己掀了盖头的新娘,静静站在窗边,一语不发地望着顾璋。
末了,她抬眸望看见了暗处的我。
狼狈又戏剧,争锋又审视。
但原来,如果这日我救顾璋的动作慢了些,他就会遇上林府外出的马车。
或许本该就是他们在一起。
“姑娘。”
一声轻唤将我从回忆中剥离,褚徐行见我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,眉头微蹙,
“可是雨水潲进了眼睛?”
“……”
我怅然的情态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5.
我回身让小二将他带去厢房,他却说:“不必麻烦,后院有我一处落脚即可。”
又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,:“我身无长物,只此一件可抵。这是父亲遗物,将它押在此处,来日我若高中,定携厚礼前来当回。”
他目光凝在我身上,“姑娘家闺名价值连城,以后不要拿去做交换了。”
占了名字的巧,来往商人常用‘宓妃’来与我打趣,这是头一回有人与我说,名字,是贵重的。
于是我问了一个蠢问题:“那就名字换名字吧,你叫什么?”
褚徐行与我郑重一揖:“在下,褚徐行。”
“褚先生,我有一件事想问你。”
“其实,今日是我的生辰。”
“从前我收到过一个自以为最好的生辰礼物,但到头来就是镜花水月一场。可恶的是,直至现在,我仍会时时念着他。你是读书人,书上有说,遇见这样的情况,该怎么解吗?”
我说的语焉不详,但褚徐行好像听明白了。
“一场风雨罢了,只要还活着,就没有过不去的。今日既是掌柜生辰,我就借这场雨水,恭祝殷姑娘雨水遇新生。”
末了又道:“方才是不实际的宽慰。实际的宽慰是,殷掌柜可静等我数日,若能蟾宫折桂,我定帮掌柜将这客栈做到京城第一等。待到忙碌起来,看见的事物更大更宽阔,从前的情情爱爱,便可皆了。”
雨势渐渐小了下去,依稀可见虹桥跨在云端。晴日也从云外散来,细细密密落在褚徐行周身,衬的他像彩云,似天光。
蟾宫折桂,旁人说说也就罢了,我却清楚,褚徐行会是这一年最风头无两的状元郎。
我畅快地笑了:“借你吉言。也祝我,生辰这日遇新生。”
6.
安置好褚徐行后,小二低低问我,城中流言鹊起,是否要找人平息。
我不禁嗤笑。
前世平息尚且一身污水,今生以此为助力,赚的盆盈钵满不好吗?
即便我不想再与顾璋扯上关系,但林沅此人,毒我杀我,此恨难消。
林侍郎为人清和,不曾因流言为难过我,我也一直以为林沅是和她父亲一样清正的性子。
直至成亲第二日,她来到我房中,命令婢女掌掴了我十巴掌。
我被摁在她膝前,听着她把玩丹蔻的清冷嗓音:“我倒意外,那个风流浪荡的掌柜娘子竟愿收心做妾了。但说起来,妾也就是个下人而已,只要你安分守己,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这些巴掌,是还你那些个流言蜚语,我爹见你孤身可以不计较,我不行。”
我也不行。
前世有顾璋软言安慰,我又被情爱所蒙蔽,苦恨一通忍下。
今生如何还要委屈自己?
我看着小二,笑道:“起,再起些,这谣言越烈越好。”
7.
一转眼,城中大街小巷,竟都在讨论我与林侍郎的关系。
酒楼生意愈发忙碌,我在商行与食客间迎来送往,偶有人醉酒闹事,褚徐行便不动声色挡在我身前为我化解。他一身白衣,不染纤尘,渐渐地,我竟因自己对客人偶露媚色心生难堪。
晚间我在正堂记账,褚徐行不知何时来了前头。
他捧着一本古籍,在烛火前向我微微颔首:“殷掌柜,你这边批注有个小错漏。”
我轰然间不知所措。
褚徐行误会了我的神情,解释道:“我没有瞧不起殷掌柜你的意思。我只是想说,你若喜爱这些古籍,大可尽情批注,不用害怕丢人,若有错漏处,我可以教你。”
不一样,他们不一样。
顾璋只会告诉我,我在古籍中的批注有误,却不会说,他愿意教我。
我放下狼毫笔,看着烛火下面貌越发动人的褚徐行:“先生请坐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“我在对你好。”
烛火狠狠一曳,晃着我与褚徐行的剪影也开始支离破碎。
褚徐行唇角微扬:“我看在眼里。”
“我在故意对你好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“我在故意对你好,且不会嫁给你。”
褚徐行的目光越过烛火落在我身上,瞳孔幽深:“我知道,所以我不由怜惜。”
萦绕我心头许久的难堪,蓦的,消散地干干净净。
忽然,客栈大门轰然倒在我们眼前。
一列人纷纷涌入,为首女子居高临下走到我跟前,看到褚徐行,神情震惊又不解。
但她的目光最后还是狠狠剐在我身上,眼中有恨不得啮食我肉的痛恨。
林沅。
林沅看着我,冷冷说出了两个字:“贱婢。”
这两个字,前世我都听厌了。
8.
林沅话音落地,两名婢女上前就要拿住我。
“慢着!”褚徐行立即挡在了我身前。
林沅瞥他一眼,似有警惕忌惮。
我忽然觉得疑惑。
她为何有些忌惮褚徐行?
“这位掌柜娘子恶意中伤我,带回府中,我要好好审问,旁人不要插手。”
她神情敛去的很快,只淡淡挥手命人要带走我。
“哐当!”
褚徐行摔了茶碗,捏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抵在喉间,白皙的脖颈上顷刻便洇出血渍。
林沅大惊:“你做什么!”
褚徐行神色无所松动,目光沉静落在我身上:“白日里有人在客栈外不断巡视,我留意了他们的腰牌,问了小二,知是林府下人。我让小二今夜不要睡觉,时刻紧盯前头情况,一有不对就去官府报案。”
“官府之人一来,发现待考举子死在客栈。饶是侍郎大人手眼通天,也得去层皮。你说呢,林小姐?”
最后的话,褚徐行是笑着问林沅的。
笑里那分不管不顾的疯味儿,竟与前世褚徐行笑着说要夺人妾时的模样,不谋而合。
“好样的,你们真是好样的。”林沅咬牙切齿,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怨气。
其实在谣言之前,我与林沅曾有过一面之缘。
那是一年上元夜,我在门外挂彩灯,就见一位粉衣姑娘拎着兔儿灯,雀跃地自我身前经过。
见我客栈生意好,虽然我们素不相识,她还是眼眉一弯,脆生生与我道:“生意兴隆啊,掌柜娘子。”
烟花恰恰绽放在她身后,璀璨无比。
明明没有遇到顾璋之前,我活得很如鱼得水,林沅也活得很肆意畅快。
为什么到了最后,我们两个都变成这副死气沉沉,恨意滔天,怨气不止的模样呢?
……
“掌柜的,掌柜的!他们走了!吓死我了!”
我看向小二:“你不是去报官了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
“没有报官这回事。”明明脖子上的伤口还流着血,褚徐行却先端了一杯热茶给我,盯着我喝下:“那些话都是临时起意诓她的,幸好上天庇佑,她信了。”
我看着褚徐行,想说,不是林沅信了,是她怕了以后的你。
可我的目光落在他殷红的伤口上,难以再吐一字。
然而林沅没有让我失望。
第二日我上街采买,半路被人拦腰劫进了奔腾的马车。
面前人锦衣华服,仍旧梳着女儿家发髻,神态却再不再似当年天真。
“林沅,”我说,“好久不见。”
看着我不甚震惊,林沅冷冽的眼神逐渐疑惑,随之如冰崩落。
她像是在看着作弄人的命运,只问了我两个字。
“你也?”
9.
“我是。”
林沅眼中划过错愕、恍然、讥诮、无奈与一瞬间的痛苦。
末了她尽数隐去,抬眸望着我,淡淡道:“说来也好笑,前世我厌极了你,连你的名字都懒得打听。可这次醒来,第一件事就是去要了你的生平。”
我摇摇头,贴心提示:“你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要来揍我。”
林沅:……
外头的车夫忽然插话:
“沅沅,你们快点谈啊,褚徐行那么聪明,我派去的小厮拖不了他太久的。”
“我说今日怎么主动找我了,原来是差个车夫。”
“我手酸了,待会儿你一定要在春风得意楼为我……”
林沅蹙眉打断:“殷商序,你很吵。”
殷商序?
我一顿,望向时而翩飞起的轿帘,瞧见了一角稠艳的红衣摆。
他怎么在这?
前世我因谣言得利,亦被人怀疑是始作俑者。
某日微朦熹光,这位鲜衣怒马的小侯爷笑吟吟踏过我客栈门槛,随之两名侍卫冲进来将我擒住。
“殷掌柜是吧,八百年前我们祖上约莫还是一家。所以,林沅是我心爱的姑娘,你编排她的时候注意着点。林家心大,我可不愿让心上人平白受委屈。”
他面如暖阳,后面威胁之语倒似阎王。
直到后来边关出事,殷家率军出征,他凯旋那日,便是顾璋与林沅的大婚之时。
没想到,今生这么快又见面了。
10.
我正准备承受林沅的尖酸刻薄,却没想她握住了我的手。
紧接着,是三句令我目瞪口呆的话——
“我只说一点,林家世代磊落光明,毒杀非我所齿,害你的另有其人。”
“未曾与你会面前,我都很庆幸你死在了我前头。没有让你这个宿敌看见我病重缠身,家破人亡。”
“本想借你之手提前搭上褚徐行,既然你亦是重生,一切便好办了。殷掌柜,我们一起毁了顾璋,好不好?”
我太过震惊。
11.
马车外,殷商序的声音高高扬起:“到客栈了。沅沅,我这车夫当的也太累了,这肯定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了。两顿,必须两顿。”
淡淡阴郁的林沅在听到殷商序的话后,低低笑着应了声。
我撩开车帘的手顿住,回头看她:“小侯爷是很好的。”
她微微挑眉,笑道:“我知道。”
我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转身刚要跳下马车,一个力道猛不及将我拦腰抱住,我吓得紧紧抱住来人的脖颈。
熟悉的墨香涌入鼻息,随着轻巧的落地,我看着神色焦急的褚徐行,笑道:“你别急,我没事。”
褚徐行挡在我身前,警惕地打量两人,目光落在殷商序身上:“小王爷,别来无恙。”
“好久不见呐,褚公子。”
红衣锦缎对粗布麻衣,气质周折之间,隐有争锋相对之势。
四人坐在酒楼雅间面面相觑。
原本在前世八竿子打不着的四人,如今在一个好笑又意外的境况下,诡异相交。
“上一次见面还是雨水那日了,褚公子要不再考虑一番我的提议,来我府上做事算了。”殷商序眼皮轻抬,望向我,“正好沅沅也喜欢殷掌柜,以后走动也方便。”
原来那日褚徐行那般狼狈,是刚从小王爷府上出来。
“多谢小侯爷抬爱,褚某还是那句话,比起做您的幕僚,我更愿意当同盟。”
褚徐行语气不似往日平淡,带了些许戾气:“只是像今日私下带走掌柜之事,请两位贵人不要再有下一次了。”
察觉到语气过重,褚徐行亡羊补牢地找补一句:“客栈没了掌柜,很多事会难办。”
语罢给我夹了一筷子烧肉,“你爱吃这个,压压惊。”
一通行云流水操作下来,令我叹为观止。
林沅将一切收入眼中,看向褚徐行时,眼中大有‘还得是你’之意。
因林沅对褚徐行多望的这一眼,殷商序重重起了筷子,夹了两大块烧肉到林沅碗里。
“沅沅,你也爱这个。多吃点,看着你吃我就开心。”
林沅一筷子反手还了一块肉送进殷商序嘴里,“看你闭嘴我最开心。”
殷商序被迫含着肉:“&#@……!”
林沅斟满酒杯,以侍郎之女的身份向褚徐行真诚祝愿:“褚公子不日就要科考,我在此祝你金榜题名。”
她在示好。
褚徐行看着端到自己眼前的酒杯,偏头瞧了瞧我。
我二话不说碰了上去。
褚徐行眉眼一弯,碰着我的酒杯,笑着接下了林沅的祝福。
好不容易咽下烧肉的殷商序及时跟上,和着众人一碰杯,溅出的几滴酒水,像是彻底荡开了我们四人之间的隔阂。
“比起前程似锦,我再多祝你一句,”殷商序目光不经意扫过我,笑道,“祝褚公子得偿所愿。”
12.
那日分别前,她匆匆告诉我,自己已有筹谋,让我等待时机。
回客栈不久,我便收到了邀请我去参加围猎的花笺。
13.
平窟猎场,春风阵阵,有人看到青云路,有人看到缠绵眼,男男女女们仿佛各有所思。
我立在松垮坐着的殷商序身后,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。
殷商序放下杯盏,目光落到日光最盛处。
林沅一身火红劲装,腕口绣着大片大片的海棠,同色的绑腕长带上银纹遍布,随着她的的一举一动而在阳光下烨烨生辉。
她利落下马,收起长鞭一步步踏入宴席。
原来,她应该是这个样子的。
筹谋在手,意气风发,眉宇间有父亲的纵横之志。
好威风。
殷商序先打破了沉默:“我看得出,沅沅能够听进去你说的话。无论她想对付谁,我都愿意帮她递刀子,只是,我不想看她激进到近乎失了自己。”
“你们之间的秘密我不多问,我只是希望,关键时刻,你能拉她一把。我担心她快担心疯了。”
“若能帮我开解她半分,算我欠你个人情。”
他说着,解下腰间玉佩扔给我,这是他身份的象征,也是他给我的谢礼。
我听到殷商序低低一声喟叹:“我能继续陪着她的日子,不足百日。”
太子在猎场布下几处八字,只要射中够多,封赏就越丰厚,众人便齐齐扬鞭而去。
我看着忽然很想念褚徐行。
这片辽阔天地,以后尽是他施展拳脚之处。
我观察着人群,由服饰到言谈,记下了一些能当作长久食客培养的人家,观察到第二十八位公子时,猎场上忽然起了一阵惊叫,而后是马儿的嘶鸣声。
我还未来得及反应,殷商序便立刻奔了过去,杯盏溅出满地酒水。
14.
听着仆从惊呼,应是林沅的马儿无故受惊,幸而她反应快,用长鞭勾住一旁长柱,但腿上还是受了伤。
人群哄闹,意欲奔向林沅的我躲闪不及,差点踉跄而倒,鬓上发钗也坠了一支。
有人稳稳接住了我,宽大的手掌贴在我的腰肢上,是十分熟悉的感觉。
我浑身僵硬起来。
“姑娘受惊了。”
眼前白衣清朗温润的嗓音,我却只觉浑身血液骤停,继而要崩腾而出。
我僵硬抬头,果然瞧见了他。
顾璋。
他一身月白长衫,病体虚弱,在与我对视上后,眼中有久久不去的惊艳。
另一只手上,是顾璋拾起的,我跌落在地的杏花簪。
见我久久恍神,顾璋将我扶好,与我端正一揖:“唐突小姐了,实是场面混乱,我只能拦腰接住你。”
“顾璋……”
“小姐竟然认得我。”顾璋语有欣喜。
“是害怕了吗?无碍的,只是马儿受惊引起的骚乱。你是哪家小姐,我带你去寻家人。”
他从来都是这般朗月清风,哄得从前的我还真以为遇上了话本上的才子佳人美谈。
前世种种便像肆意啃噬的蚂蚁般,滞留心头不去,让我无法完全从容。
不想多废话,我转身匆匆离开,只是没想到他跟了上来。
就在他即将拉住我的那一瞬,暗处竟然向人群齐齐飞来无数箭矢。
我看着脸色大变的顾璋,心中陡然清醒。
竟是前世那场暗杀!
15.
前世顾璋在伤好后告诉我,要杀他的其实不是山匪,而是朝廷的另一股势力。
在我们定下终身之约后,顾璋带着我给他的大量银钱先行去弥补自己之前的错漏,我便在客栈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。
直至猎场刺杀的消息传来,太子重伤,席上众人伤亡俱有,我等了三日,终于等到顾璋来客栈与我报平安。
也是那一晚,他说不想再与我分开,要迎我进门。我便答应了妾室的身份。
如今再来一次,我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这场暗杀中。
“小心!”
一道箭矢擦着我飞过,幸而顾璋将我拉进怀中,为我挡下了源源不断的危险。
但也只是片刻,另一方抵挡的力量便迅疾而至。
抬头时,我看到了顾璋讶异沉思的神情。
有什么事情,正在悄然改变。
18.
宫中侍卫到来后,顾璋便急匆匆他走了。
伤了一条腿的林沅在营帐里等我,殷商序在门口把着风。
她没有客气,带着柔和的笑意,与我轻描淡写这一场筹谋。
“太子与三皇子两党斗争已久,我父亲是太子的人,这次的围猎三皇子预备起势,再嫁祸给我父亲。前世他们能栽赃我父亲成功,靠的就是顾璋内外勾结。”
所以,在发现这次的暗杀没有成功时,顾璋才会那么震惊。
“今生我早有准备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还把矛头指向了顾璋。他们气急败坏之下,顾璋日子不会好过的。他越不好过,就越会出错。”
林沅望向我,“你们见面了?一定要小心,不要再让他缠上你,万事有我。”
我与她点头。
那晚直到夜色擦黑,我才启程回到客栈。
滚滚车轮下,我听到了车夫在长久路途中说的第一句话:“殷掌柜,客栈前有人在等您,看起来很焦急。”
他话音还未落地,我便提起裙子掀帘跳下了马车。
檐下,褚徐行提灯静静,待看到我毫发无伤地站在他眼前后,一直紧握着的手掌这才松开。
我看到了他掌心由于担忧指甲嵌进肉里的红痕。
最后是他先开的口:“累了吧,我煮了鸡汤,先给你压压惊。”
客栈大堂内,烛火摇曳,我越喝鸡汤,喉头便愈酸涩。
我放下碗,看着烛火下褚徐行惑人的面庞,喃喃笑着问他:“褚先生,你等了我多久?”
“从你出门,就在等你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喜欢我呀?”
“是。”
褚徐行虽意外,但回答的毫不犹豫。
我笑着摇摇头:“你知道旁人说我什么吗?风流浪荡,行事淫寐。没有人会想娶我的,我最多,就是给人当妾的命。”
静默片刻后,我听见了褚徐行温柔却无比珍重剖心的一句话。
“殷姑娘,那我娶你好不好?”
“娶我?”我没忍住笑出了声:“你做什么傻事不好,你娶我?”
风月场上的话,我听来也有百八十遍。唯一信的那回,是顾璋。
“我从不做傻事。”
褚徐行双目不移地望着我,我的目光从他幽深的眸子,看到他滚动的喉结,循着紧张的吞咽,又看到他脖子上结痂的伤口。
是林沅闯来那日,他为保住我用碎碗抵住喉口留下的。
所以从不做傻事的意思是,那一日,褚徐行至少有那么一刻,愿意为了我去死。
我收去调笑的神色,“你以后是官身,前途不可限量,娶了商妇受人非议影响仕途怎么办?总有一天,你会厌弃我的。”
褚徐行久久未言,只是盯着我。
灯花哔剥一声,绽放在他眉端,好看的紧。
“商妇,仕途。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吗?”
褚徐行笑意愈甚:“那照话本子里写的,我在式微之时得佳人相帮,高中之时就更应将佳人娶回家。日日想着,夜夜看着,才是圆满。”
“再者,仕途是我自己挣来的,连着你的那份面子一起,而不应当本末倒置,觉得是你害了我的仕途。”
我愣愣望着褚徐行,心中早已是沸腾不止。
可话到嘴边,只剩下了一句:“为什么,当初我遇到的不是你呢?”
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,就算当初遇到掌柜的是我,仍旧缺少机缘,而今就是最好的时候。”
褚徐行聪明的过分。
以我前世的心境,就算先遇到的是褚徐行,不过打发一阵了事,不会有周旋此久的耐心。
“可你喜欢我什么呢?你不介意我是商妇?”
“商妇配布衣,不是正正好吗?”
“我永远都会是商妇,而你以后一定是打马走御街之人。”
“商妇就商妇,那陶朱公不也是商人,凭什么你多了一个‘妇’字就要被瞧不起呢?我喜欢看你笑,喜欢看你为客栈周旋,喜欢看你双眼晶亮的样子。哦对了,殷姑娘你算账的时候,眼睛里的光芒最甚了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我叹了一声,鼓起勇气对褚徐行道:“我名声不好。你没听见旁人——”
褚徐行伸出手,似乎是想抚平我的眉端,却又收回了手,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:“世道苛求女子甚多,希望她们美丽温顺,好用金屋藏之,可久而久之却觉她们无趣。希望她们果敢机敏,善于往来,却又嫌她们献于人前,是心狠风流之辈。”
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。
我眼眶一热,现在的神情怕是又哭又笑的。
我笑着问他:“我若跟了别人你怎么办?”
“他若对你好,一切皆了。若是没有足够好,我就先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,再徐徐图之,将你夺回来。”
“那如果,我说如果,上天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,你遇见了比我更好的人,你会怎么办呢?”
“无论重来多少回,你都是那个我一眼就会动心的人。”
褚徐行望着我,不知怎的,明明是一个人,我却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褚徐行也在借着今世之口,与我说出答案。
他紧张地等待着我的回应。
我却没忍住轻笑出声,咽下喉头酸涩后,故作苦恼道:“原本想拒绝你的,但怎么办?我好想比自己想象的,还要喜欢你。”
在猎场箭矢飞来,生死一线被顾璋救下时,我想的不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,而是想着。
幸好还活着,我若回不去了,听不到褚徐行要对我说的那一番话,该多遗憾啊。
19.
太子受伤的事使皇帝震怒,下令严查,在各党派之中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
前世林侍郎被冤入狱,任凭林沅如何打点都没有办法。
顾璋也忙得脚不沾地,有许多次我对上他的目光,在里面清楚看到了不满。
他似乎在对我说:你为什么是一个商妇,不仅没有用还会拖垮我。
就在林沅日日以泪洗面,我时时忧愁之际,我被突然登门的仆从擒住手脚。
他们言说是奉了正夫人的命令,要杀了我。
那一刻,我恨意滔天。
而这种种痛苦的源头,如今好像被规避了一部分。
林沅知晓我‘关心’顾璋的现状,时不时会派人来告知于我。
太子没有重伤,但落下难以根治的疾病,让几方皇子势力蠢蠢欲动。
林侍郎从这件事里完美脱身,加之有意的引导,在三皇子眼里,顾璋是围猎刺杀失败的始作俑者,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人。
这样的人,就是废棋,是推出来挡枪用的。朝堂内外,顾璋焦头烂额,连在林沅面前装深情的功夫都没有了。
林沅借机寻了他想栽赃林侍郎的证据,彻底与他割席。
我心情好了许多。
这样想着,夜色将至人烟渐去,我在细雨霏霏中正准备关门谢客,一道带着犹豫的叩门声响起。
来人周身沾着潮湿的杏花雨,见到开门的我,随着潮湿水汽一并而来恭敬的一揖:“打扰殷掌柜了。”
20.
我就着檐下旧灯笼,冷冷问他:“顾大人调查我?”
他看起来神色疲惫,眼底发青,此刻却低低笑了,“难道不是殷掌柜,先知道我的姓名吗?”
“我只是觉得,自己好像有一桩天大的遗憾,现而今明明可以弥补,却怎么都理不出头绪。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此处。”
顾璋向我摊开手,他掌心静静躺着的,是我遗落在猎场,久寻不见的那支杏花簪。
“无意拾起,一直想着要来还给你,今日终于得了空。”
我仍没有迎他进门的意思。
“我近来为事所累,十分疲惫。”顾璋站在台阶之下,眼神倒是真诚,“但一想到猎场那日,姑娘素衣清透,栽入我怀中抬眸那一刻的摄魂……”
“顾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?”
顾璋自嘲般笑了:“我想做什么?我现在只想,喝一杯殷掌柜你的茶。”
前世今生加在一起,我都很少见顾璋如此狼狈的模样。
我规劝般道:“你只需清白立身,比喝我的茶来聊以自娱有用的多。”
顾璋看向我,目光凌厉许多:“掌柜这话,何意?”
我面不改色地将话圆过去:“天子之怒,百姓是能察觉到的。这些天衙役熟客都不来客栈光顾了,你身为鸿胪寺少卿,自然也辛苦。我虽然圣贤书读的少,但也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歪的道理。”
“是啊,殷掌柜从商,能进皇家猎场,自然是认识厉害的朝堂中人。”顾璋眉头微蹙,“不知可否想顾某透露一二?”
黯然来讨茶喝的顾璋让我恍惚起了同情心。
而下,我却在顷刻间明白了他的用意。
前头他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来我这里讨杯茶喝,但现下,他开始想在我这儿套出围猎一事,以及我到底与谁结交。
“是小侯爷?”他问。
“阿宓。”
褚徐行声音响起,许是奇怪我为何会在门外耽搁这么久。
他走过来,手自然而然揽上我的腰肢。
顾璋死死盯着褚徐行揽在我腰间的那只手。
我道:“这位是鸿胪寺少卿,顾璋。”
“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婿。”
顾璋见他一身布衣,似是身量挺拔了些,道:“公子似是这次的考生?”
褚徐行拱手,“没错,在下褚徐行,见过顾大人。”
顾璋眉梢向下,道:“这位公子日后前途无量,若是被枕边人的身份绊住脚跟就不好了。”
褚徐行笑了,他望着我,眼神真挚:“若真要言说商人身份的话,只一点,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。娘子以后千万不能抛下我,不然何止是牵绊,怕是今生都不能安枕。”
丝毫不管顾璋在眼前,我靠在褚徐行怀中:“好。千金不换你,白首不离心。”
“你们!”顾璋气得捏紧杏花簪拂袖而去。
我盯着褚徐行不住地笑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从前我说小侯爷与林沅是绝配,今日觉得,我们也是。”
褚徐行一吻轻轻落在我额间。
21.
三日后,便是春闱。
直至将褚徐行送进贡院,顾璋都没有再来烦我,平静到似有异常。
傍晚,一身红衣的林沅踩着晚霞来了。
“我查出来在马儿身上动手脚的人了,想知道是谁吗?”
林沅笑意愈深:“顾璋撩拨的第三个女人,张尚书的女儿,张纤纤。”
22.
顾璋接近林沅,是为了陷害林侍郎。
顾璋接近张纤纤,是为了尘埃落定后攀着张尚书的势力青云直上。
是以我不得不承认,顾璋接近我,是为了他为数不多的真心。
可同样令人作呕。
林沅取出一张承诺书,“这是我诓顾璋写下的定情信。”
“张纤纤性子单纯又冲动,极易受挑拨。顾璋应该没给她说我小话,让她一时情急,把我当成了敌人。我们去会会她如何?”
顾璋总是爱看低女人,所以这一世注定会栽在女人身上。
我与林沅要让这一世,无人伤亡。
23.
林沅将张纤纤约在了春风得意楼。
人未至,我听着风风火火的大步台阶声,大概就了解了张纤纤的性子。
与林沅描述的大差不差。
一身娇俏粉衣的姑娘径直推开门,娥眉淡扫一圈后,对着端坐的林沅一哼哼:“猎场下手没个轻重,不好意思。只要你对顾郎放手,一切都好说。今天这一顿,算我请你的。”
张纤纤许是把站着的我当成了林沅的婢女,一眼没有望来,说完这一通话后,唤着小二就要上菜。
林沅不紧不慢地掏出承诺书。
遒劲的字体,扎眼的落款,让张纤纤瞬间僵住。
林沅伸了伸腿,笑道:“字迹眼熟吗?”
杀人诛心不过如此。
张纤纤拿起承诺书。
“我也不怕你撕,横竖你看到了就好。”
张纤纤指尖不住颤抖,凑近承诺书闻了闻,继而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。
“这纸上行笔的墨,是我送他的。”
24.
张纤纤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,把承诺书要走了,不知想做些什么。
我问林沅:“她就像个天真的稚童,这一招对她有用吗?”
林沅笑着拉我坐下,语调既轻柔又肃然:“高门大院长出来的千金闺秀,哪个还当真是天真稚童呢?”
25.
没过多久,京中便出了大事。
鸿胪寺少卿酒后失德,强抢民女,逼得少女未婚先孕,在大理寺门前哭醒了整个京城。
小二笑嘻嘻传消息时,我手中的酒险些惊洒。
“顾璋?他怎么会做这种事?”
小二鼻子一哼,刚要娓娓道来,却听有人高声道:“他知道什么,还是我和你讲吧。”
殷商序跨坐长椅,径自倒酒,挥退了小二,开始告诉我他最近都帮忙做了什么好事。
拿到承诺书的张纤纤原本还残存几丝情意,想让父亲稍微帮衬一下顾璋。
谁知顾璋急功近利,为了在三皇子面前证明自己,利用了张尚书这份善心,将其置于险地。
张尚书断然不再与其为伍,张纤纤却夜半与顾璋私会,接二人到城外私宅相会的马车,还是殷商序帮忙找的。
一来二去,竟私会了半月有余。
张尚书顾虑自己那位要死要活的女儿,在朝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三皇子便借机再行拉拢。
正在这个节骨眼上,张纤纤与顾璋私会的小门突然被一行酒客撞破,当时可把殷商序派去盯梢的小厮吓得不轻。
可谁知,门中酣睡的男子虽是顾璋,但一丝不挂惊慌失措的女人,却不是张纤纤。
“那是谁?”我不免好奇。
殷商序又饮口酒,道,“我不知道,但沅儿似乎知道,只是她不告诉我。”
我略一思忖,明白了三分,笑着摇了摇头。
殷商序又道:“但我估摸着,那群酒客来的蹊跷,说不定是顾璋安排的人,想以张纤纤的名声逼张尚书投三皇子党。”
“谁知弄巧成拙。”
“是啊,谁知那女子当场抓住一个酒客衣衫,哭着求他们帮忙报官,说自己被鸿胪寺少卿霸占,还怀了孽种,要寻死呢。”
“真怀了?”
“她哭得厉害。”殷商序思忖着,“瞧着身体不错。”
“这件事情现在闹得人尽皆知,听说三皇子府上大门紧闭,防贼似得防着某人呢。”他说完,长身而起,笑笑,“我可不是来跟你聊天的,沅儿有事找你,我故意绕过来告诉你一声。还有事,先走了!”
想必此事是林沅与张纤纤共同谋划的,究竟怎么回事,只有她们才知晓。
我立刻接下围裙,叫来小二匆匆交代了几句,心里却恨不得立刻朝林府飞去。
只是我还没悠然多久,一时不察,被人一把拉到了杨柳荫蔽处。
26.
风中曳曳的白袍擦过我的指尖,我一把甩开顾璋的桎梏。
小侯爷先前赠我的玉佩飞落而出。
顾璋目光凝在玉佩上头,语气生冷:“都说女子善变,而今我终于信了。她们是,你亦是。”
末了他望着我:“殷姑娘既有婚约之盟,为何又与小侯爷牵扯不清?”
“这句话我原原本本送回给顾大人你。既与她人纠缠不清,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我。”
顾璋放开了我,看着我像是陷入了疑惑。
他看着我,一字一句道:“我打听过你的未婚夫了。殷掌柜可知,科举结果未出,一切都是未知,作为鸿胪寺少卿,我可以干预许多事。”
呵,话本子里的强取豪夺路数。
按照这个路数,我应该为了夫君的前程委身于顾璋。
“你这个一个鸿胪寺少卿,还能当多久?”
我捡起玉佩,学着殷商序的模样,借用他的威风,笑道:“等你有了一人之下的官位,再来与我说这些话吧。再者,我与小侯爷都姓殷,顾大人就没品出什么不对来吗?”
随他怎么品,反正都是假的。
“你?”顾璋头一回因震惊瞪大了眼睛,“你竟然……”
我正要离开时,顾璋忽然死死攥住我的手腕:“老侯爷常年镇守边关,独有一子,哪里来的什么其余殷姓亲人,你与我说清楚!”
我太了解顾璋,一如此刻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癫狂与欣喜。
好像是,终于抓住了殷老侯爷为身不正的什么把柄。
看来他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很不好,已经精疲力尽到,我胡扯什么都信了。
说出口的话,我自有一百种圆回来的方法,我看着笑容愈发肆意的顾璋,那种感谢上苍予我重生机缘的情绪从未如此真切过。
“我……”
“啊!”
一枚发簪擦着顾璋的手背死死嵌入柳树枝干内,我开口之际,顾璋也吃痛着松开了我。
顾璋捂着伤口,抬眸看向灿烂日光下愈发逼近的人。
27.
骑在枣红小马上的林沅,正收回手。
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顾璋,像是在看一块脏了的布子。
“你把我妹妹碰疼了。”
顾璋明显慌了。
他一堆话正要蹦出来时,林沅在马上向我伸出手:“小妹,过来。”
“哦对了顾大人,我正要带着阿宓游玩,要不要一道啊?”
“你!你们——”
我笑着向林沅走去,擦过顾璋时笑道:“顾大人,你真是愚不可及。”
顾璋高高扬起手,一巴掌就要挥到我脸上。
好笑,当真好笑。
前世顾璋呵护备至地哄着我,只有林沅会打我,但今生,却是林沅在为我做主。
林沅在马上高昂着头:“我是侍郎之女,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。情爱也当如此,我要的,就必须是最好且唯一的。我从前说你三心二意,说的并不是殷宓,而是我们互许终身的当日,你就偷偷见了旁人。顾大人不愧是读书人,真会合理利用时间呐。”
我借着马镫上了马,林沅长臂一挥揽住我。
“喏,那根簪子跟了我十几年,赏你了。算是这段时间辛苦你被我玩弄的,谢礼。”
我安心缩在林沅怀中,对着面色铁青的顾璋笑道:“我们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了的,我有貌有钱,张林二位小姐有貌有钱还有权,凭什么就非要看上你?你们男人,总是这么自信。”
“疯子,你们都是疯子!”
我没见过顾璋如此失态,他指着我与林沅,红着眼像是在发泄:“一个两个的,都在玩弄我的感情!”
林沅轻轻蹬马,离开前笑道:“比起玩弄你的感情,还是玩弄你的前程更有趣一些。”
27.
林沅慢悠悠地在春日里带着我四下晃荡着,她笑着告诉我:“那女人是张纤纤找的,并没怀孕。顾璋不敢咬出张纤纤,说不定还要求张纤纤回心转意呢。如今,他在朝堂内无枝可依,朝堂外声明尽毁,一个清流文官没了清名,还剩什么呢?只待贬官他处,僻壤穷乡,三皇子自会给他一个下场。”
“这都是他咎由自取,不过阿沅,你看起来很开心,仅仅因为这个?”
她道:“一则是顾璋在朝堂已经无路可退,二则嘛……因为某个人太不要脸了一点,我被他磨的没有办法,只能答应他的求娶了。”
“侍郎千金和小侯爷,你们的故事真适合去写话本。”
林沅打趣似的与我讨论:“我不是没有想过,倘若顾璋没有自掘坟墓,你们兜兜转转又在一起的故事,那也是个破镜重圆的好话本。”
“呸。”我不由轻骂一句。
林沅语气渐至向往与不舍:“前世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去怨恨对方,今生有了相知的机会,但也不久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林沅笑了,这一笑,似乎回到了那一年的上元夜,提着兔儿灯的粉衣少女,与我盈盈而来。
她看着排空而去的鸟雀,语调高亢起来:“我要和他一起去漠北了。”
28.
褚徐行肯定不知道,在他科考的时候,发生了这么多事。
科考结束那日,落了雨。
我为褚徐行备好妥帖衣衫,擎一柄纸伞,在贡院外等着他。
我要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,我要做他如今乃至以后所有重要人生节点的第一见证人。
只可惜我左等右等,看着意气风发地举子们走了一茬又一茬,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百无聊赖之下,我便开始低头踢青石板玩儿。
“这位掌柜,我是刚科考完的举子,风雨忽至,我只有这一身妥帖衣衫,可否借你伞下避雨?”
清朗动听的声音浇灌而来,有时空相隔之感。
我抬起头,正对上褚徐行含笑的双眸。
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,就被揽入宽大的怀抱中,褚徐行喊我:“娘子,我很想你。”
我亦是笑了:“登徒子。”
褚徐行抱我更紧:“檐下初见你那日,就想这么做了。”
回程的马车上,褚徐行彻底放松下来,靠在我的肩膀上,听我说着这些天的种种。
“嗯……最多两年,林姑娘一定能回京,依照他俩的脾气,说不定还能带个军功回来。”
“有一件事,我一直没有告诉你。”
“什么?”
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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